一个少女和三个男人之十三
一朵乌云悄悄地停在天上,一动不动。

乌贼干了,淡褐色的背上出现一层薄薄的白粉。阿兰捡起两个互相拍打着,哐!哐!像拍打一对纳得紧紧的鞋底。

天闷得很。可别突然来场雷阵雨,把螟甫泡了汤。她收起那十足干燥的墨鱼鲞,挑回家来。

屋旁有个人影一闪,马上躲到屋后去了。

“谁?”阿兰把扁担一撂,心怦怦地狂跳起来。

一个胖胖的身子转了出来,是“一支花!”

阿兰觉得凶多吉少,她担心的事就要来了。可是“一支花”好像并没有上回那种使命,她反客为主地推开竹门,拿起一把破蒲扇啪哒啪哒地扇着,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东睃西望。忽然,叹了口气说:

“日子不好过喽!我也是家里吃口一大群,这回到岛上来,想做点墨鱼生意。”

阿兰弄不清是真是假,只是警惕地看着她。

“发财了吧?”她忽然压低声音“这么个家当交给你捞了多少了?”

“你这、这是什么意思?”

“趁他们不在,你悄悄地卖墨鱼干呀!只要别露破绽”

“你,你要我偷?”

“嚷嚷干嘛?——这算偷?墨鱼本来就有你一份,拿自个的东西算偷?真是的。再说,也用不着你动手,只要你把晾在外头的螟甫,让我收去就行了。”

“你你”阿兰的嘴唇一个劲儿打颤,却说不出话来。“一支花”忽然想起上回的教训,觉得自己又说漏了嘴,马上换上副笑脸道:

“跟你闹着玩儿呢,怎么就当真了?别生气,我还要到别处看看呢”她把蒲扇一丢,挪动两条胖腿,扭扭搭搭地走了。

一声沉闷的雷,从鹿儿岛背后响起,徐徐地滚过岛的上空,消失在另边的海面上。海水像盖了层黑布,细小的浪头,在下面不安地跳跃着。

阿兰把手伸向墙洞里,掏出一块宽大的墨鱼蛸板。这是块雪白干燥的蛸板,还带着淡淡的墨鱼香味。上面刻着许多道细细的印痕。这是阿兰的“日历牌”每当日子平安地过去一天,她就用指甲在蛸板上划出一道清晰的印痕来。离端午只差两天了,她暗暗地祈求老天爷能保佑她平安过去。

那天,阿四和全德走后,阿海嫂就站在滩头,一遍一遍地张望。阿歧一上岸,她拉住他,叽叽咕咕地说了好一阵。阿歧近些日子肝火平了许多,茅屋里很少出现他那尖厉的漫骂声;而阿雄一会儿乐呵呵的,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;一会儿又锁起眉头,不知苦思冥想些什么

阿四也许是知难而退了。只要能能拖下去,拖个一年两年,国家好了,大家也不瞎胡闹了,都好好地干活,粗活细活儿阿兰全会干,她会把那笔债务还清的。

不知什么时候,天空已聚集起一大片乌云,它们是肃穆的,威严的,黑压压的像无数整装待发的士兵。

赶快把墨鱼鲞收回来!她跳起来,套上扁担就往外跑。风急急地贴着地面掠过。树叶、柴草、乌贼蛸板,翻着跟头向前卷去。她来不及揉揉被沙迷住的眼睛,手忙脚乱地把乌贼收到篰筐里。轰隆!震天动地的雷声在她头上炸开,她一个踉跄,差点摔倒在地上。

她挑着担子回家。风把肩上的篰筐向一边推去。她拼命拉着篰绳,顶住横风,使劲迈开脚步。几个铜钱大的雨点重重打了下来,砸得她脸皮生痛,地上腾起带着太阳气味的尘雾。树发疯似的摇晃起来,伸着求救的手臂;海水像愤怒的野马,咆哮着,奔腾着。天一下子黑下来了。阿兰顾不得踢得生疼的脚趾头,远处的小茅房,变成温暖、安全的好窝窝。

斜刺里一个女人胖胖的身子晃了一下,突然又窜出一条黑影来。阿四!她一个寒战,担子滑了下来。她马上转身去抽扁担,阿四却从背后拦腰抱起她。她双脚一离地,扁担掉了下去。她拼命地捶打着,踢蹬着,没用。她扭过头来,看见阿四一耸一耸的肩膀。她猛地俯下头,狠狠就是一口!

“贱坯!婊子!”她被摔在地上,她一翻身爬起来就跑。

“死人!呆站着干嘛?”阿四对“一支花”嚷嚷道。两人猛扑上来,一下子拖倒了她。一个头,一个脚,扛起她来就跑。

“救命哪——”阿兰的心,像一只叫火燎着的飞蛾,焦了,碎了。

一声炸雷,压倒了她的喊声,漫天盖地的暴雨,淹没了一切。沙滩上,两个人守着一条崭新的“河里溜”正等着。他们把她摔进船舱,小船离岸了。

“这天气,能走么?”“一支花”哆嗦着嘴唇。

“到那边海湾里躲躲,这儿太显眼。”

“我可不愿担这个险,明儿坐机帆船回吧!”“一支花”扭动着肥屁股上岸去了。

阿兰的头发乱得一塌糊涂,她的脸毫无血色,浑身上下水淋淋的,像一具刚刚捞上来的尸体。

啪!又一个炸雷,闪电撕破云层,给海岸打上一道可怕的蓝光。阿兰巴不得让雷霆劈掉这条小船,让她和暴徒们同归于尽。她慌乱四顾,堤上跑过一个背竹篓的小小身影,她扯着喉咙喊了起来:

“救命哪——”

她马上被按倒了,嘴里塞上一块又臭又硬的汗巾。小船在浅水滩边颠簸着,向山嘴那边荡去

鹿儿岛的一块卧牛石旁,半篰筐的乌贼鲞,任凭滂沱大雨无情地冲刷着 展开全部内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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