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7章 迁都

齐月盈痴痴望着手中的匕首,含泪苦笑,“我杀得了你吗?”

“只要你想,我就用这条命给你赔罪。”

他握着她的手,将匕首抵在自己的心口要害,只要她能狠得下心往里捅,他便会命丧当场。

“主人,不可!”洛修的心腹们纷纷跪地哀求,可是洛修却置若罔闻。

齐月盈的手微微抖着,她咬着牙说道,“你真当我舍不得杀你?洛修!完颜述律!你一边哄着我为你生儿育女,一边又算计我国破家亡!杀父之仇不共戴天,我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!”她说着,手中用力,刀尖刺入他的皮肉,鲜血在他的心口处晕开。

洛修只是流着泪看她,全无抵抗闪躲之意,“对不起,对不起......月盈,你可以恨我,可以杀我,但是阿弥是无辜的,你千万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迁怒于他,求你......”

齐月盈又将刀尖往前推了一寸!

洛修的心腹们已经忍不住要冲过来阻止了。

“都退下!”洛修怒吼,“谁也不准上前!谁也不许报仇!”

心腹们无奈,只能跪地朝着齐月盈猛磕头,希望她能慈悲的放过主人一命。

噗——

一口鲜血自齐月盈口中吐出,她再也握不住那把匕首,整个人摇摇欲坠。

洛修惊慌的扶住她,“月盈,月盈你怎么了?”

他赶忙去摸她的脉,去检查她有没有受伤,有没有中毒。

齐月盈却惨白着一张脸,倔强的推开他,“完颜述律......你害我国破家亡,却也数次救了我的性命,还有阿弥......我不想他长大之后,知道是自己的母亲,手刃了自己的父亲......你害死了我的父母,今日我也刺了你一刀,从此以后,你我之间,恩断义绝,两不相欠,有生之年再不复相见!”

她踉踉跄跄的转身,不再看他一眼。

他舍不得放手,想要伸手去抓她,可是却知道自己再也抓不住她了......

她口吐鲜血的样子烙印在他的脑海中,一遍又一遍的回放。

她没有受伤,没有中毒,可是这口血,却是在她闻知父亲死讯那一刻起,就梗在了心口的。

她只是强压着,才没有让自己倒下。

她的天早就已经塌了,可她还是选择强撑着自己,杀了萧允宸,让阿弥登上皇位,她自己涉政......

她若无其事的安排所有事情,在父母亡灵归京之前,一滴眼泪都没掉。

她不会杀他,但是她会让他比死还要难受!

她一步一步的朝前走,走向自己的侍卫,走向皇宫,走向冰冷又华丽的太后尊位......

她不知道她的前路还要走多远。

他在她的身后,跪地呼喊她的名字,乞求她能够再回头看他一眼。

可她始终没有回头,也永远.....都不会回头了......

大周承裕元年三月,北狄大军南下,接连攻破望州、曲州、铸州,太后齐氏率朝廷百官南下,迁都金洲,史称蚕月之变。

金洲乃六朝古都,江南名城,如今大周迁都,百官南下,让这座沉寂了几百年的金洲城重新繁荣的同时,也陷入了混乱之中。

眼下朝廷虽然暂时在金洲安顿了下来,但是山河破碎的乱局还远远没有结束。

说是千头万绪,百废待兴半点也不为过。

如今,太后代行皇权,将仅存的二十万齐家军和承恩伯府的爵位一同交给了齐臻。

而且太后还把齐家的爵位升成了侯爵,如今齐臻已经是承恩侯了。

眼下齐家军已经从主帅骤亡的打击中缓过劲儿来,齐臻在战场上的经验不如父亲,但是他的才智却不输父亲,且因为年轻,并不墨守陈规,在排兵布阵之时,往往能够剑走偏锋,兵行险招,打的北狄大军措手不及,束手无措。

而且齐家军且战且退,不断的缩短战线,集中兵力,军心逐渐稳定,大有越挫越勇,越战越强之势。

反之,北狄军队并不熟悉中原腹地的地形,在一路追击,把大周军队打到淮河边沿的时候,北狄大军便已非常吃力,因为战线拉的过长,所以攻打下来的城池都需要派兵驻守,北狄人数本来就只有不到两百万,就算他们骁勇善战,除了女人孩子老人全民皆兵,但也禁不住疆域辽阔的大周如此消耗。

所以目前双方虽然仍旧打的焦灼,但是北狄大军却不再继续逼近,他们就把战线控制在了淮河附近。

而齐臻也不会允许北狄大军再往南攻占,所以淮河,就是双方的底线,战局因此陷入了焦灼僵持的状态。

齐臻年少挂帅,暂时稳住了战局。

而朝廷迁都金洲之后,所面临的麻烦也仍旧很多。

例如随着朝廷一起南下的百姓该如何安置。

浮动混乱的人心如何安抚。

朝廷与江南本地各个世家大族的利益争端等等......

眼下的乱,不止是天下朝局,更是人心。

所以身为太后的齐月盈,首先要做的就是安抚人心。

但自从上次吐血之后,她的身体就一直没有恢复好。御医说,她这是郁结于心,心病,若是她自己不能从伤痛悲愤的情绪中走出来,吃多少药也无济于事。

而且一路南下,路途遥遥,随行的百官和他们的家眷等等,全都是麻烦,每件事都要小心妥当的处理,稍有不慎,便会酿成祸患。

齐月盈强撑着病体操劳太多,以至于御医和锦绣他们每每跪在她的面前,求她休息,求她想开,不然真不知道哪天她倒下,就再也起不来了。

齐月盈心里压抑痛苦,可是理智却并不受影响,她知道锦绣他们说的是对的,她也确实不该再亲力亲为了。

毕竟处理这种乱局,是要得罪很多人的,无论怎么做,都可能吃力不讨好,她现在是这个大周的最高统治者,她只需要让别人替她去办成这些事就好。

于是,她便着手调整朝廷布局。

首先,她废除了司礼监,无论是玉玺还是批红,她全都收回到了自己的手中,她不需要什么秉笔掌印,她只需要把权利牢牢的捏在自己的手中。

她对外宣称,洛掌印因忠心护主,被安王余孽所杀,她已经命人把洛掌印的尸体妥善安葬。

从此,大周没了司礼监,更没了洛掌印。

然后,她把王兆提成了东厂督主,西厂合并到东厂之内。虽然王兆曾经是完颜述律的人,但是王兆并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,而且此人才智虽然不及完颜述律,但是却也忠心可用,齐月盈觉得用着顺手,能做她杀人的刀,那就可以了。她也不需要一个才智卓群的东厂督主。

王兆会负责替她盯着百官,以及当地的世家望族,东厂番子的耳目可是非常灵敏的,值此乱世,谁若是稍有异动,她便宁可错杀,也不能放过。

再然后,她把贺璋提到了内阁,补了卢裕的缺,同时还仍旧让贺璋兼任户部尚书,户部管着钱,而贺璋管钱赚钱花钱的能力都是毋庸置疑的,朝廷还要打仗,太多的地方需要钱,户部不捏在自己人手里,她怎么可能会放心?

因为之前与齐家争权之故,李岩本以为齐月盈不会再重用他,可是他没想到齐月盈仍旧尊他为首辅,还非常郑重的把平息乱局,安抚人心的重任交到了李岩的手中。

萧允宸活着的时候,李岩先是被刘焦压制,而后又被齐昇制约,所以哪怕做了首辅,他也一直施展不开。

他是有大志向,大抱负的人,心里怎么可能甘心?

可时不予他,他也只能忍耐。

原本以为此生无望,可是偏偏萧允宸死了,齐月盈成了大周太后,而后还郑重其事的把大权交托在了他手中。

齐月盈当时说的可怜,她年仅十八岁,孤儿寡母,先是死了丈夫,又是死了父母,她勉强支撑着大周飘摇的江山,已经觉得心力交瘁,现在山河破碎,人心大乱,唯有李阁老这样的重臣能臣,才能力挽狂澜,收拾残局。

齐月盈表示自己会全力支持李岩,让李岩放手去干,她就等着李岩辅佐襁褓中的皇上收复山河,重启中兴之治呢。

齐月盈说的情真意切,眼泪流的让人肝肠寸断。

李岩的勃勃雄心一下子就被点燃了,他感觉到,自己苦等了几十年的机会,终于来了......

最后,齐月盈把齐琮带领的五万僧兵全都打散,编入禁军队伍,担任要职。

禁军原本只有两万人,现在扩充到了七万,仍旧由齐琮统领。

齐琮,也就是如今的明悟大师,齐月盈也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,明明那五万僧兵都乖乖还俗去当官当兵了,怎么他还当和尚当上瘾了,就是不肯还俗?

不还俗也没关系,反正他守着她就行。

明悟大师执掌七万禁军,牢牢的守卫着金洲城,守卫着太后和皇上,虽然外面风雨飘摇,战火不断,但金洲城却在明悟手中固若金汤,稳如泰山。

安排好这些之后,齐月盈就没什么要做的了,她接下来只要等就好。

等那些心气浮动想浑水摸鱼的人冒出来,等王兆把这些人抓到诏狱。

等李岩重整朝局,安抚人心,重新划分利益,解决南迁之后,各方势力的争端。

另外还有就是南迁过来的百姓,其实他们现在已经不能叫百姓了,叫难民更合适。北狄人的铁骑踏平了他们的家园,毁去了他们的田地,还想抓住他们做奴隶,整个北方的百姓足有三百多万,现在这三百多万人四散逃离,惶惶如丧家之犬,他们到哪里,其实就会给哪里造成灾难。

现在成功度过淮河,到达南方的百姓大概有四十万,剩下更多的百姓,还在逃亡的路上,或者被北狄人奴役砍杀的路上。

在这些难民没有尘埃落定彻底安置妥当之前,齐月盈真的是寝食难安,日夜忧虑。

后来,还是齐琮给她献计,让她发下一道旨意,齐家军扩招,对于那些正值青壮年的男丁来说,与其做难民,不如去当兵打北狄人,把自己的家园夺回来。而且当兵有粮吃,有响拿,怎么不比在逃亡路上横死强?

况且难民虽多,可是真正能闹事的也就是这些青壮,刨去他们,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,人数再多,也很难闹出大乱子。

齐月盈听后,深以为然,然后就照着齐琮的意思扮下了圣旨。

齐臻在前线,一边打仗,一边招收青壮难民,一时间,倒也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。

这件事总算是暂时解决了。

齐月盈心底真的松了一口气,然后便是病来如山倒,彻底的起不来了。

她昏昏沉沉的,时断时续的睡了好几天,一直在发烧,做恶梦,梦境很混乱,她什么都记不住,只是一直在哭,一直在流汗。

太后重病的消息是保密的,唯有四位辅臣,以及齐琮等少数人知道。

夜晚,齐月盈恍恍惚惚的睁开眼,就看到了守在她身旁的齐琮。

寝殿昏暗的烛光照在了齐琮雪白的僧衣上,他手中转动佛珠,口中默念经文,看起来竟带着几分不染世俗的佛光。

“阿琮......”

齐琮睁开眼,朝她露出了温柔的笑,或许是他僧人打扮的缘故,她竟觉得那笑意中,带着几分慈悲。

“姐姐醒了。”

他一边说,一边用雪白的衣袖擦去她脸上的泪痕。

“我又做恶梦了。”她叹息一声,“可记不清梦到什么。”

齐琮将她扶起,将她身后的枕头垫高,然后让她靠着。

“姐姐想爹娘吗?”

“嗯。”

“是因为他们骤然离世,所以才一直悲伤难过,以致重病的吗?”

“嗯。”她轻轻应了一声,眼泪又不由自主的滚落。之前凭着一口气强撑,现在真的放松下来了,她就觉得悲伤铺天盖地,将她压的几乎喘不过气。

齐琮包容的笑了笑,拉着她的手,声音很温柔,这一刻,他不像弟弟,反而像是哥哥。

“原来父亲说的没错,姐姐虽然看起来是大人了,可心里还是个小孩子。离了爹娘,就会一直哭,一直伤心。”

她温热的眼泪滑过脸庞,“阿琮,你不想他们吗?”

“想啊。刚刚知道他们离世的消息时,我也伤心。可我和姐姐不同,或许是最近出家了的缘故,我读了许多佛经,对于祸福生死,有了新的看法。姐姐觉得死亡是很悲伤的事情吗?”

齐月盈眨了一下眼睛,微微的点头。

齐琮:“可生老病死本来就是人生的规律啊,没有人可以不死的。父亲戎马一生,享尽富贵权势,娇妻美妾,儿女双全,虽然没能长命百岁,可是他已经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过的都要好了。唯一的遗憾,大概就是没能当上皇帝,以后有机会,我们可以给他追封一个,这也不是什么大事。

人这一生不在长短,我想有很多人,都愿意用几十年的寿命去换取父亲那样的人生,只是他们压根没这个机会罢了。姐姐与他,虽然今生父女缘尽,但是并无遗憾啊。有什么可悲伤的?

还有母亲,其实她也很有福气,家室,美貌,如意郎君,儿女双全,她什么都有,哪怕后来娘家家道中落,也没能对她的富贵荣华有半点影响。

可她过得并不开心,她太爱父亲,却又得不到同等的回报,父亲纳妾这件事就是扎在她的心头的一把刀,她已经痛了十几年,现在终于结束了,她解脱了,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?为什么要悲伤?

若他们泉下有知,或许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咱们三个儿女,但阿臻现在已经担起了齐家军的重任,姐姐也没被悲痛击倒,还坐稳了太后的位置,我么,最没出息,但是我会一直守着姐姐,哪里都不去。这锦绣山河在我眼中其实没什么大不了,守得住就守,守不住就不要了。到时候我自会带着姐姐去别的地方,或许换种活法也不错,姐姐会更自在也说不定。

总之,我们三个都很好,他们又有什么好悲伤的?”

“是这样吗?”齐月盈觉得心里的悲痛散去了很多,她深吸一口气,眼泪渐渐止住了。

“父子夫妻,兄弟姐妹,其实也都是缘聚缘散,缘聚时欢喜,缘散时悲伤,这些都是人之常情,可是若是沉湎在悲伤中无可自拔,岂不是如同身坠地狱?到时候善缘也变成了恶缘,姐姐肯定是不愿意那样的。”

她乖乖的点头,像是小时候聆听父亲的谆谆教诲一样。

这一刻的齐琮与齐昇是如此的相像,纵使他的眉眼更像周氏,可是他的语气神态,以及他安抚她时的样子,都与齐昇如出一辙。

齐月盈心里的痛忽然就被安抚住了,齐琮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,学着父亲曾经的动作,一下一下轻拍她的后背。

这个怀抱格外的温暖熟悉,她恍惚间,竟然觉得父亲并没有离开她,她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,其实爱她的人一直都在她的身旁,她从来,都不需要怕。

“阿琮,谢谢你,还好有你和阿臻,不然,我真是觉得天都塌了,我自己一定撑不过来。”

齐琮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,“我们都长大了啊,可以保护姐姐了。”

“是啊,阿琮长大了,阿琮比姐姐聪明,阿琮也比姐姐看得透彻。”齐月盈从他的怀中抬起头,擦干了自己的眼泪,重新露出了一个姐姐应该有的坚强笑容,“看来佛经里果然是藏着大智慧,怪不得你不肯还俗呢。”

齐琮见她终于释然了,也跟着凑趣,“那当然啊!要不然,以后每天我都给你读一段佛经吧?听着佛经睡,或许你就不会做恶梦了。”

“好啊。今晚我就听着你念的佛经睡,不过我饿了,现在先陪我吃点东西吧。”

她振奋精神,这才觉出饥肠辘辘,她都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好好吃东西了。

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

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,父母给她的已经够多了,既然今生缘尽,那么但求来世,她还能有那个福气做他们的女儿吧!她会想办法把父亲追封成皇帝的,他的一生都没遗憾,最后这个愿望,她一定帮他实现!

太后的身体逐渐转好,大周在南方的局势也日渐安稳下来,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平稳的方向发展。

但就在这时,北狄王廷派了使者,说要与大周停战议和。

齐臻那边先来信问过齐月盈的意思,若她想要议和,他便把这支使者队伍放过淮河,让他们前往金洲,若她不想,他现在就斩杀了这个使者队伍。

朝廷上下都对这个消息十分关注,有些背后有世家支持的官员更是上蹿下跳,十分活跃。

人心因这个议和的消息再次浮动,齐月盈知道,现在已经有很多贪生怕死,贪恋富贵安稳的人想要议和了。

毕竟打仗太花钱了,消耗国力,一个不小心大周被北狄灭国了,那么他们这些利益既得者就会沦为亡国奴,再也无法享受如今的富贵权势,所以但凡有一点机会,他们都是情愿议和,而不愿意再继续打的。

对于这种声音,光是压制是没有用的,必须要来一次狠的,用鲜血和死亡让他们铭记,大周与北狄之间,是永远不可能议和的。

于是齐月盈让齐臻把北狄使者队伍放了过来。

北狄现在以战胜国的姿态自居,使者队伍的所有人都傲慢的很,他们来到金洲,一路上惊扰百姓无数,姿态猖狂的已经不把大周人当人看了。

齐月盈一直忍着没让人动他们,就是想看他们到底提什么议和条件。

结果这些北狄人的猖狂果然没有让她失望,他们在朝堂上理直气壮的说了自己的议和条件。

第一,大周向北狄称臣,北狄册大周萧煜为皇帝。

第二,划定疆界,东以淮河中流为界,西以大散关为界,以南属大周,以北属北狄,大周每年向北狄纳贡银、绢各一百万两、匹。自承裕二年开始,每年春季搬送至泗州交纳。

除此之外,北狄使者还带来一封信,是北狄乞颜部的哈尔萨王写给大周太后齐月盈的。

这位哈尔萨王的部族在北狄人数众多,兵强马壮,算是除了金狼族以外,实力最强悍的一支。在攻占大周领土的时候,哈尔萨也是率领着他的军队作为先锋,一直冲杀在最前面。

无论是齐昇还是齐臻,都已经与这个骁勇善战的哈尔萨打过多次交到,双方各有胜负,而此次大周溃败,齐昇身死,于是这位哈尔萨王就开始骄傲得意,渐渐的忘了自己是谁了。

这封信写的相当直白,大义就是哈尔萨说,年初的时候,本王的一位侧妃,死了,本王伤心难过啊,听说太后你的丈夫也死了?那可真是太巧了,长夜漫漫,孤枕难眠,不如你我凑成一双,本王愿以侧妃之礼迎娶大周太后,并且愿意把襁褓中的萧煜视如己出,太后你若是识相的话,就快点带着嫁妆嫁过来吧,晚了可就连侧妃的位置都没了。

这封信是使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念出来的,以李岩为首的大臣们全都听得脸色铁青,恨不得将这群北狄蛮子当庭斩杀。

北狄使者念完这封信,还嚣张的大笑三声,又将自家的哈尔萨王一通猛夸,说什么王爷乃是男人中的男人,瘦弱的大周男子压根比不了,太后嫁给哈尔萨王之后,才会明白做一个女人有多么的快乐。

所有人都以为齐月盈会生气,可是没想到齐月盈却是笑了,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动听。

因为皇上实在太小了,所以每天都是太后独自上朝,太后的金座在龙椅之旁,与殿下群臣之间,隔着一道明黄色的薄纱。

此刻群臣只听到了齐月盈的笑声,但却无法透过薄纱看清她到底是什么表情。

笑过之后,齐月盈不理会那些北狄使者,而是对着大周群臣道,“北狄使者已经把条件列出来了,诸位爱卿现在就各抒己见吧。”

四位内阁辅臣全是老油条,齐月盈以往的行事作风外柔内刚,她看似柔弱不争,但实际上每个得罪了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。

现在她不怒反笑,还让大家对议和的事各抒己见......

为了自己的脑袋考虑,他们还是决定缄口不言,看看形势再说。

但除了他们之外,还是有许多胆子大,且一心主和的官员马上议论开了。

有的觉得北狄的条件虽然过分,但是却并不是不能接受,毕竟眼下对大周朝廷来说,安稳最重要。

有的觉得应该现在就把这些北狄使者杀了,议和是小,但是侮辱太后就是侮辱大周国体,应该让哈尔萨王以命谢罪。

还有的觉得议和可以,但是北狄人的条件太过苛刻,双方还可以再继续谈谈。

北狄使者听着这群大周朝臣嗡嗡的议论声,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脸。

他就说大周男人都是软蛋吧,他们这样侮辱大周太后,也没见他们生气,那个大周太后还在笑,难道是对哈尔萨王的垂青感到欣喜若狂?

齐月盈不说话,就默默的看着他们吵,等他们吵的差不多了,她才开口,“好了,大家都商量完了吧?”

朝堂上顿时安静,所有人齐齐闭嘴。

齐月盈又道,“主战的站左边,主和的站右边,哀家想看看,两边的人数各有多少。”

群臣面面相觑,但还是依照太后的吩咐分成了两边。

贺璋与李岩当然都是站在了左边,他们两个对视一眼,然后都在心底叹息一声,今天又要见血了,估计又要连着好几天吃不下睡不香了......

齐月盈没看左边的人数,着重数了数右边,很好,一共十八个。

“来人,把这十八个勾结北狄的叛国逆贼砍了!”她轻飘飘的吩咐了一句,殿外的禁军侍卫立马冲了进来,几个呼吸之间,手起刀落,十八颗人头落地,连求饶的机会都没能给他们。

这场面实在太过骇人,许多胆子小的大臣竟吓得当场腿软,瘫倒在地,最不争气的直接就尿了裤子,站都站不起来。

四位辅臣全是老油条,他们早在最开始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,心里早有准备,所以也并未太过吃惊。

十八颗人头落地之后,北狄使者瞬间愣在了当场,一种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窜起来,以至于他们都有些反应不过来。

李岩等四人带头跪地,“太后英明!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!”

然后其余大臣也跟着跪倒,口中山呼千岁!

北狄使者冷汗都要下来了,“你......你们这是何意?我们是诚心来和大周议和的,你们居然......”

齐月盈懒得和他们废话,直接挥了挥手,“把他们也全都杀了,人头挂城墙上去,今后再有擅言议和者,罪同叛国,杀无赦!”

太后话音即落,北狄的三十二名使者全都当场斩杀!

所有大臣心里都在瑟瑟发抖,无论心虚与否。

太后如此狠辣嗜杀的手段,真的是把他们震慑的服服帖帖,再也不敢兴起半点旁的心思了。

于是大臣们再次山呼太后英明,太后千岁,除此之外,谁还敢再多言半句?

若是今日他们的立场稍有不坚,人头落地的可就是他们了。

太后真不愧是承恩伯府出身的将门虎女,视人命如草芥,杀大臣如同砍瓜切菜,幸亏她是个女人,若是个男人,还不得是个暴君啊!

“李岩。”

“臣在!”

李岩站起身,上前两步,躬身站在齐月盈面前。

“把哈尔萨写给哀家的那封信公之于众,同时昭告天下,有能取哈尔萨项上人头者,封万户侯!”

齐月盈冷声吩咐,音如碎玉。

李岩的手微微颤抖,可终究还是没说任何一句辩驳的话,“是!”

齐月盈:“另外,从即日起,一颗北狄人头一两银,百姓有能杀北狄人者,只要提着他们的人头到大周境内,任何一城的官府皆可兑现!”

“......是。”李岩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自己的感受了。

太后此举,实在是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了。

这样釜底抽薪,狠辣决绝的主意,居然是一个养在深闺,堪堪十八的小妇人想出来的。

齐昇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?

李岩为官多年,他自然知道这样的旨意颁布出去之后,会带来怎么样的利与弊。

汉人的数量是北狄人的数倍,可是什么打起仗来,总是人数更少的北狄人占据优势呢?

那是因为北狄人游牧,而汉人耕种。

游牧民族野性犹在,他们崇尚弱肉强食,以狼自居,所以打起仗来才会骁勇善战,所向披靡,一个北狄人可以胜过四五个汉人。

而汉人耕种,野性渐退,再加上统治者以儒家思想教化千年,人人都守规矩,守道德,好读书,这对本国的统治者倒是有利了,不用担心百姓难驯,造反夺权,可是这样温顺的如同绵羊一样的百姓,在面对外敌侵略的时候,就不够看了。

但北狄人是人,汉人也是人,大家的祖先都是一样的,谁还不是从茹毛饮血走过来的?

如果汉人百姓在朝廷的引导下,改变自己的观念,不再把北狄人视为穷凶极恶的掠夺者,而是把他们视为猎物,视为银钱,一个北狄人头一两银,那么十个就是十两,多少穷苦百姓为了发家致富绞尽脑汁,不惜去山里与猛虎野猪搏斗,只为能用这些凶悍的猎物换点日常所需,北狄人再凶悍,他们能有老虎野猪凶悍?

而且老虎野猪数量少,但北狄人数量可不少啊,在北狄人占领的地方,无论是北狄士兵,还是北狄百姓,他们的人头可都是银子啊!

这简直就是发家致富的捷径,到时候那些犹在逃亡路上的百姓甚至可能会聚集在一起,商量着摘几颗北狄人头再继续上路,如此到了大周就能换银子,然后就能买房子买地买粮食了,多划算的买卖?

一群北狄人或许无人敢惹,但他们总有落单的时候吧?

汉人虽然力气不如北狄人,凶悍不如北狄人,可是十个汉人对付一个落单的北狄人,总绰绰有余了吧?

对于难民们来说,反正家也没了,田也没了,活路也没了,与其在逃亡路上冻饿而死,还不如去猎杀北狄人呢!

到时候猎杀北狄人甚至可能形成一种类似猎户的职业。

什么刀山火海也挡不住汉人发家致富的热情!李岩对此实在是太了解了,所以他才觉得齐月盈此举,即狠,又毒,还釜底抽薪,这是完全不给北狄人留活路啊。

要知道北狄人总共才不到两百万,而两百万两银子对于大周朝廷来说,又算的了什么?

从今往后,所有的北狄人都要提心吊胆的过日子,说不定哪天全部北狄人都被汉人猎杀干净,也不是不可能。

太后虽然是个年轻妇人,可是她这与北狄人不死不休的血性与狠辣,真是比她爹还要强悍,由不得人不服。

李岩一直知道自己的女儿比不过齐昇的女儿,可是到了今日他才明白,李婔比之齐月盈,到底差了多少。

他在心底叹息一声,不过这样做,也不是没有弊端。

当汉人百姓骨子里的野性和血性被彻底激发出来之后,再想把他们驯化成温顺的绵羊,就不那么容易了。

不过凡事有利有弊,目前来看,是利大于弊,那么这就值得去做。

此时此刻,谁都看出来了,只要太后齐月盈掌权一天,大周与北狄人之间就是不死不休的死仇,永远都没有议和的可能。

贺璋听了齐月盈的主意,一开始是惊讶,然后很快他就开始盘算起来了,这位也是个心思活泛的狠人,他还给齐月盈出主意,全是一人一两不公平,应该划分等级,因为北狄人也分普通百姓和当官的贵族啊,贵族官员怎么能和普通百姓的人头一个价?

这是对人家北狄贵族的侮辱!

我们大周,泱泱华夏,礼仪之邦,怎么能如此不尊重自己的敌人?

改!

要按照身份等级定价。

至于怎么区分北狄的贵族和普通百姓,听说他们的贵族都有纹身,不同身份的人,纹的东西也不一样,想要多分银子,那就干脆把他们的纹身一起剥皮下来,然后和人头一起换银子吧!

如此一来,北狄所有的贵族官员都要日夜惊惧了,因为他们的命更值钱,自然也被更多的人惦记,稍不留神,被自己身边的人卖了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
财帛动人心,在足够的利益面前,忠诚就是个笑话。

齐月盈击掌称赞,觉得贺璋这个主意好,然后就让他们几位内阁辅臣商量,看看怎么按照身份登基给北狄贵族定价好,定好了之后,一定要昭告天下,童叟无欺。

贺璋得了太后的嘉奖,再接再厉,继续道,“而且光是杀他们不够,那些由在逃亡路上的大周百姓没吃没喝怎么行?北狄人不是把汉人当做两脚羊吗?那就让汉人把北狄人当做两脚畜生吧。

我们可以多找几个妙笔生花的文人世子,例如文采斐然的宋阁老,云阁老,你们就可以多写几篇赞美北狄人美味的文章啊!北狄人常年食用牛羊肉,肌肉紧实,身强体壮,好吃的很,比猪肉牛肉美味的多。”

说到这里,贺璋眼睛一转,冲着身后的一位同僚说道,“刘大人,我记得你好美食,还写过几篇名扬天下的食记对不对?不如你就亲自捉刀,写几篇烹饪北狄人的食谱,煎炒烹炸蒸煮卤炖,各种方法都用上,还有各种配方调料什么的,一个都不能少,记住,务必要让人看了就觉得垂涎三尺,食指大动,此生不食北狄人,枉为人!”

一脸懵懂的刘大人:“......”

宋阁老,云阁老:“.......”

满朝文武:“.......”

李岩紧张的擦了擦额头的虚汗,再看贺璋时的眼神都不对了,但他仍旧非常坚强的夸赞道,“贺大人,大才!老夫自愧不如!”

“妙妙妙!贺先生真乃哀家的良师知己,此计甚妙!”

齐月盈笑的畅快。

上有所好,下必效焉。

贺璋的主意得了太后的夸奖,自然马上就有人跟风。

于是紧接着就有人道,“臣虽不才,于文章饮食上,还是颇有几分建树的。臣愿亲自执笔,盛赞一番北狄人之美味。”

还有人说,“臣虽然对美食不太懂,但是臣的夫人出身御医世家,臣对医道略通一二。依臣之见,北狄人身体强壮,骨肉发肤皆可入药,食之大补,延年益寿,有体虚者,有体寒者,有想求子嗣者,皆可以北狄人之身体发肤入药,具体如何,待臣回去与夫人参详参详,定能写出几篇传世佳作,让北狄人的药效人尽皆知,天下闻名!”

大家七嘴八舌的开始献计,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。

作者有话说:太后娘娘够狠不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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