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 甘州,刮痧

这里比原本的沈府小上一些,但是也足够住了。

此刻,卧房里,沈夫人正在和丈夫说着皇贵妃。

沈夫人对皇贵妃赞不绝口,“真是个贵气的小丫头,特别可人疼,我看着她就想啊,要是我有这么个小闺女就好了,可我偏偏没那个命,只有五个臭小子,哎,只盼着我那几个儿媳妇能挣点气,别光生孙子,也给我生个粉雕玉琢的小孙女啊。家里全是臭小子,阳盛阴衰,走到哪里都闹哄哄的,我这耳朵一天天都是嗡嗡嗡的......”

沈夫人不住的絮叨,沈大人听的直笑,“多子多孙多福还不好啊?你这话要站大街上说,不定多少人朝你扔臭鸡蛋呢,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,你是要让那些生不出儿子的妇人听到,不定怎么酸你呐。”

夫妻两个大笑一通,只觉得原本因恭迎皇贵妃而紧张忐忑的心,全都彻底落了地了。

然后又说起了皇贵妃等人的行程,“今日和洛掌印聊了聊,现在大雪封山,銮驾不好再往前走,所以皇贵妃等人怕是要在甘州停留几个月,等雪化了再启程。”

沈大人说着,面色有些严肃。

沈夫人道,“皇贵妃不是个难相处的,她的吃穿用度想来也都是自己操办,我们顶多费点心思,多送几次礼,其余的倒也没什么。等天气好了,我还可以带着皇贵妃在甘州城里转一转,待到皇贵妃回京之后,有她给你美言几句,你也就不用困守甘州了。”

沈夫人的算盘打的挺好,可是沈大人却没有那么乐观。

“皇贵妃不是个会找麻烦的人,可不代表别人不会来找她的麻烦。”

沈夫人一听,皱起了眉头,“谁有那个胆子?”

“怎么没有?这甘州天高皇帝远的,多少士绅豪强都以为自己是这里的土皇帝了。他们都是井底之蛙,以为天下就是甘州这么个巴掌大的地方。皇贵妃的亲卫只带了三千人,我是真怕有人不知死活,非要冲上来找死啊。”沈大人有点发愁。

沈夫人的心思转的也很快,她转瞬间就明白了丈夫到底是在说谁。

“你担心顾擎那个混账?”

“正是。”

说起来,顾家真的算是甘州城的一霸。

他们家在甘州盘踞经营了一百多年,到现在,甘州城外的良田有一多半多是顾家的,而甘州城内的铺面也有一多半是顾家的。

顾家祖上据说是经商起家,他们家在西域有势力,在甘州有势力,在北狄也有一定的势力。

起初这些势力只是为了做生意,但是渐渐的,顾家就开始脚踩黑白两道,即与当时的甘州官员官/商勾结,又与甘州附近的悍匪牵扯,所有与顾家有竞争关系的商人都被他们排挤出了甘州,渐渐的,甘州就形成了顾家一家独大的局面。

乃至于后来到任的官员也没一个是敢得罪顾家的,顾家人也越发的猖狂,在甘州行事无所顾忌,到了顾擎这一代,他还给自己捐了个从六品忠武校尉的小官,从此也算是有了官身,在甘州当地欺男霸女,无恶不作,可是却没人能奈何的了他。就连沈大人在甘州经营十年,也照样是无法替甘州百姓铲除这棵毒瘤。

而沈大人之所以担心顾擎找皇贵妃麻烦,那是因为顾擎有个人尽皆知的癖好——好人/妻!

他府中小妾二十多个,没有正妻,细数起来,这二十多个小妾全是从别人家抢来的。他就不喜欢从光明正大纳来的闺阁女子。他就喜欢已婚女子的成熟风韵,而且身份越尊贵越好。如果不是沈夫人年事已高,沈家几个儿媳妇贤良淑德但相貌平平,沈大人都要担惊受怕的睡不着觉了。

皇贵妃的名头足够响亮,一般人,只要脑子正常,就不会想要去招惹得罪她。

但是顾擎他偏偏是个脑子不正常的,所以他到底会不会做出什么找死的事,沈大人不知道。只能暗中加强戒备,其余的他也无能为力了。

沈府的主院内。

齐月盈刚刚沐浴过,为了能在病中舒舒服服的洗个澡,她可是和洛修斗争了好久。

浴房内满是氤氲水汽,婢女服侍她换上寝衣,然后又用帕子把她湿漉漉的头发包了起来。

齐月盈本想自己走回卧房的,结果洛修却拿着一件斗篷走了进来。

他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进来了?

齐月盈有些羞怯的垂下眼眸,不太敢看他。虽然她已经穿好衣服了,但还是觉得有些......

洛修却好似半点都察觉到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对劲,他直接用宽大的斗篷将她整个人一裹,然后打横抱了起来,飞快的走回了卧房。

卧房内已经烧了四五个炭盆,屋子暖烘烘的,一点寒意都没有。

齐月盈知道,他是怕她着凉。

回到卧房之后,他就把她放回了床/榻/上,撤去了斗篷,又用被子将她裹了起来。

她小声的抗议,“我的头发还湿着呢。”

“我帮你擦。”

然后他拿了好几块宽大的帕子,一点点帮他擦拭头发,直到头发七成干,他才停手。

齐月盈伏在他的膝上,任凭他给她擦头发,梳头发,然后又给她涂上护发的香膏......

他的每个动作都很温柔,细致又耐心。

她忍不住柔柔的笑,“洛修,我觉得你将来一定会是一个温柔的好父亲。你的儿女们有福气了。”

“谁说的?万一我是个严父呢?”

“你严厉不起来的。你应该会和我爹一样,是个女儿奴。”

洛修轻/抚着她的头发,声音温柔的不可思议,“嗯,将来如果你给我生一个女儿,我一定让她比你更得宠。”他说着,低头在她粉/红/色的耳朵上轻/吻了一下。

齐月盈觉得有些痒,笑着躲了一下。

他用手试了试她额头还有后/颈的温度,的确是不烫了。只是她的眼睛还是高烧过后的红,声音也哑着,他也懂些医理,会诊脉,所以照顾起她来,更加得心应手。

“你是路上熬出来的肝火太旺了,烧得阴虚气浮,现在火始终降不下去,你要是不怕疼的话,我给你刮痧吧?”洛修一本正经的说,此刻他是真的想快点让她这火发散出来,没想其他的。

齐月盈一听,直接摇头,刮痧......她没试过,可是听起来就很疼。而且听说,刮痧是要刮在后背的,那岂不是......就算真的要刮,她也只能让婢女来。

“不,我怕疼,不刮痧。”她否定的干脆。

洛修原本还有些诧异,结果一看她那闪躲的小眼神,就明白她在怕什么了。

“娘娘啊,您那小脑袋里都想的是什么?臣是宦官啊,贴身服侍娘娘本就是臣的本分,您还怕我看啊?”

他又开始调/戏她了!

她也不甘示弱,“你是假的!你是坏人!”

“娘娘又没试过,怎么知道我是假的?这可太冤枉人了。我不能白担一个坏人的虚名。”他说着,原本抚/弄/她发丝的手飞速下移......

齐月盈含羞带怯的躲,可是娇/弱无/力的她又怎么可能逃得出他的五指山?

闹了好一阵,最终还是被他乖乖制服了,她/趴/在/榻上,看不到身后的他此刻到底是什么表情。

他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没有异常,还用被子把她盖了起来,顺手把她白色的寝衣扔到了床/尾,“乖乖趴着,不要乱动。”

说着,他起身出去了,不一会儿拿着刮痧的工具重新走了进来。

齐月盈一直老实趴着没有动,心里有点小生气,又有点小忐忑。

哎,算了,反正刚刚他都已经看过了,他好像......真的没有想歪?

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很疼?听说是很吓人的。

屋子里很暖,其实就算不盖被子也不冷,但洛修掀开被子时,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,好像全身的每个毛孔都格外的紧张,他才一靠近,她就绷紧了神经。

他在她身旁坐下,温声与她讲话,“冷吗?”

“不冷。”她的声音有点瓮声瓮气。

“不用怕,刮痧不很疼,只有一点点疼。我要是骗你,回头你就咬我,我保证不以牙还牙。”他笑着和她打趣,手中却已经用牛角制成的刮痧板沾上了刮痧油,不轻不重的一下刮在了她如雪一般的背/脊上。

齐月盈紧张的攥紧了手指,然后又缓缓的松开了,好像,确实不怎么疼,和他说的一样。

“刮痧可以疏通经络,驱风散寒,清热除湿,消肿止痛.....好处很多,正好对你现在的症状。不信明早你看看,我保证你的嗓子就不疼了。”

他一边说,一边专心致志的刮痧。被他刮过的地方,全都浮现出又紫红色的血痧,映衬着她原本的肤色,这画面有种残忍且诡异的美。

他强行压抑着自己的心跳,用尽毅力才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。

他不敢告诉她,他此刻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,如果她知道,恐怕会吓得再也不理他。

刮到最后,除了后背,还有两只手臂,他也没有放过,而齐月盈也总算能够看到自己身上的血痧有多恐怖了。

“这么厉害?这些全都是我身体里的毒火吗?”

“嗯。”他略作回应,然后又用温热的帕子帮她擦洗了一遍,最后却匆忙的用被子把她裹住,连寝衣都忘了给她穿上。

“你去哪儿?”她看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。

洛修:“去沐浴,洗个冷水的。”

他脚步匆匆的离开了。

齐月盈一个人闷在被子里笑,笑着笑着,放松和疲惫一起涌了上来,她竟这么不知不觉的睡着了。

也许是终于不再赶路,也许是刮痧真的有奇效,总之这天晚上之后,齐月盈的身体真的很快就康复了。

不过洛修仍旧是不许她出门去走动,万一再受寒就不好了。

一直到大年三十这一天,齐月盈才终于获得洛修的允许,可以自由的进出屋子,去花园逛一逛了。

因为过年,所以甘州上下的官员都给她送来了许多贺礼,她因为身体不适,所以都是由洛修出面代为收下的。当然,一转手,洛修又赏赐了许多回礼,这下宾主尽欢,所有人都喜笑颜开的,过年的氛围十足。

齐月盈随行的队伍中,是带了两名御厨的,再加上沈大人送来的擅长烹制甘州本地菜的厨子,他们的年夜饭可谓是相当丰盛。

今年过年,只有齐月盈和洛修两个。

齐月盈病刚好,洛修不许她饮酒,就让她用清热润肺的梨汤代替了酒水,与他对饮。

“如果我说,这是我从小到大,过的最开心的一个年,娘娘信吗?”洛修喝了几杯,情绪明显有些放开了。

齐月盈笑问,“因为有我陪你啊?”

洛修点了点头,看着她的眼神有种难以言说的深情,齐月盈觉得自己都快要被他看化了。

“你今年是第一次离京,第一次在外面过年,现在想家吗?”他问。

“其实我也好几年没和家人一起过年了。之前几年,我都是在荣华宫里,有锦绣和常远陪着,我们三个一起过。那个时候年纪小,其实会特别想家,想见父亲,可他远在北疆,想的厉害了,我还会偷偷哭鼻子呢,后来慢慢就习惯了。”她说完,看着他,“你往年都是怎么过的?”

“要么在宫里当值,要么一个人在府里,和平常一样。特别冷清。其实过不过年对我没意义,我反倒希望别过年了,别人都是阖家欢乐,就我自己孤家寡人.....”他说着,眼神中划过落寞。

外面有阵阵的爆竹声传来,齐月盈在爆竹阵阵中,握住他的手,“今年有我陪你一起过。”

“那能不能,以后每个新年,你都陪我一起过?”他回握她。

齐月盈愣着,不知该如何回答,因为他们之间,其实是没有未来的。她连他到底是什么身份都搞不清楚,她也不知道还要在皇贵妃的位置上待多久,他们能一起过一个年已经是侥幸,又哪里能保证以后的岁岁年年?

可是这样的情景下,她又不忍心让他难过。

于是她没有回答,而是直接倾身,在烟花爆竹声中,第一次,主动的吻/上/了他。

再没有比这个更甜蜜的回答了。

洛修紧紧的搂着她,加深这个吻,她第一次主动吻他,再没有比这个更好更珍贵的新年礼物了。

等到他的情绪终于平复了,齐月盈在他耳旁道,“之前你过生辰,我给你做了长寿面,这次过年,我给你包饺子吃吧。”

“你还会包饺子?”洛修很诧异。

齐月盈笑着点头,“我们家人都会。以前过年,母亲会把我们一家人叫到一起,象征性的一人包几个,她说这样来年一家人才能团团圆圆的。我也好几年没包了,不知道会不会手生,反正就是包的不好看,你也要全都吃下去。”

“当然!你包的一定好吃,是全天下最好吃的。”

皇贵妃说要亲手包饺子,底下人都有些诚惶诚恐,可他们也不敢违逆,只好手脚麻利的把拌好的馅料和擀好的面皮拿过来。

齐月盈净过手之后,就开始一个一个的捏饺子。

她的手指圆润修长,指甲像水晶薄片一样,晶莹透亮,看着就可爱的不行。

洛修坐在她的旁边,看着她娴静又专注的包饺子,忽然觉得有种岁月静好的恬静感。

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就好了。

他不是他,她也不是她。

他们没有身份的束缚,谁也不用背负过多的责任和利害,就像一对世间再普通平凡不过的夫妻,如果能那样,他哪怕是折一半的寿也愿意啊!

不,不行,如果他们是夫妻,如果他折了一半的寿,他死了,谁来照顾她?

还是用来世的福分抵吧,他今生只想这样守着她。

如果她能够彻彻底底的属于他,哪怕只有一天也好啊!

“齐月盈,如果我就此把你偷走,你会不会恨我?”

莫名其妙的,洛修冒出这么一句。

齐月盈含笑嗔了他一眼,“我恨不恨你的放一边,我父母兄弟可能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。”

所以啊,你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爱你的家人?要是没有他们,要是他们没那么强大,或者他们没那么爱你,我是不是就可以用别的手段把你得到手了?

这些话,洛修只在自己的心里过了一遍,却是压根不敢在她的面前吐露半分。

他觉得很羞愧,果然,他骨子里流淌的血脉就是自私又卑劣的吗?她对他这么好,陪他过年,哄他开心,还亲自动手给他包饺子,而他想的却是把她从幸福的云端上拉下来,只藏在他一个人的怀里。

如果那样,她不会开心的吧?

“你一个人傻傻的发呆在想什么?要是不知道做什么,就来和我一起包饺子吧?这个就是要一家人一起包才有意思。”

齐月盈见他的眼神有些哀伤,就想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。

洛修果然点头,“好,我跟你学!”

他心灵手巧,学什么都快,包饺子也一样。

两人包了九十九个饺子,这是洛修强烈要求的数字,说这样才吉利,长长久久。

......

新春佳节,有人过的其乐融融,有人过的甜蜜温馨,也有人过的水深火热,如坠冰窟。

甘州顾府中。

一名身着男装的女子被五花大绑着扔在了顾擎跟前。

顾擎粗暴的捏/起她的下巴,“还敢跑?爷之前跟你说过什么?再跑一次,就打折你一条腿。说吧,左腿还是右腿?”

女子冷啐了他一口,她的脸上都是污泥和血渍,原本的花容月貌此时也变得狼狈不堪,“你也就只会欺负我这种无权无势的弱女子。顾擎,你不是喜欢人/妻吗?不是地位越高你越感兴趣吗?那你为什么不去把皇贵妃抢了?她现在就在甘州,你要是能把皇贵妃绑来,让她从了你,我就心甘情愿的跟你!否则你他/娘的就别在老娘跟前充大头!你以为你是甘州的土皇帝?我呸,你就是个地头蛇!井底之蛙,土鳖!你脏心烂肺,满肚子的男盗女娼,你根本不配做个人!”

女子骂的痛快,顾擎一直冷着脸听着,他默默的站起身,也不还嘴,直接命人拿了刑杖过来,女子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,根本没有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。

咔嚓——

一声脆响,手臂粗的刑杖敲在女子的左腿上,她的左腿的骨头和刑杖一起断了。

撕心裂肺的痛呼响彻整个厅堂,整个顾府都被女子惨叫的阴影笼罩。

顾擎挥了挥手,示意人把这个女子拉下去,好生医治。

顾擎今年二十五了,他家几代单传,到了他这里,虽然府中姬妾无数,可是却没有一个有身孕的。

这个被他打折腿的女子,原本只是他抢过来替他生儿育女的,因为他的奶娘说,这女子的身材一看就是能生儿子的。

原本他也只是想把她当个能下崽儿的骡马的,可是没想到这女子特别烈性。他当着她的面活活打死她丈夫之后,她竟然半点不怕他,反而还拿出不要命的架势和他犟,哪怕他后来给她灌了药,在屋里好好收拾了她几番,折腾的她骨头都快散架了,半死不活的她也不服软。一找到机会就要跑,这都已经是第七次还是第八次了吧?

他手底下的人都以为他该对她腻了,烦了,可是他对这个女人的兴致却越来越浓了。他也搞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,大概就是征服/欲和胜负心在作祟。

“大哥,依弟弟看,这个蒋氏未免太过不识抬举,大哥金山银山都送给她了,她还是要逃跑,还企图撺掇你去得罪皇贵妃,这样的女人还是杀了干净。”

说话的是顾擎拜把兄弟之一,名叫钱荪。顾擎自诩侠义,所以也效仿江湖豪杰,在甘州当地纠结了一群地痞无赖,其中几个领头的还和他结拜了,之后这些地痞无赖全都被他安插到了军中,成了他手下的狗腿子。

这次蒋氏逃跑,就是钱孙和另一个名叫吴六的泼皮抓回来的。

吴六一听这话,立马反驳,“钱荪,你也未免太怂了,大哥去勾搭皇贵妃,那怎么能叫得罪?说不准皇贵妃一看我们大哥长的这么俊,就乖乖从了呢?你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跟蒋氏那么蠢吗?”

“你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跟你这么蠢吗?那是皇贵妃啊!她男人是皇上,她爹是承恩伯,听说手底下有四十万兵呢!真得罪了她,你是想让我们所有兄弟拿命去偿吗?”

钱荪是个细致又谨慎的人,他虽然胆子小,但是办事却是牢靠的。所以顾擎乐意被他带在身边。

但是这回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蒋氏拿皇贵妃激他的缘故,顾擎还真的觉得钱荪胆子太小了。吴六人很滑头,但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,每回总能猜对他的心思。这一次,顾擎其实是站在吴六这边的。

“小钱的胆子太小了,只有鹌鹑那么大。”顾擎冷笑着,“皇贵妃的男人是皇上,那又怎么样?他不过是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,皇贵妃怎么可能瞧得上他?再说承恩伯,就算他有四十万兵,那又如何?这里是甘州,他还能因为这么点小事来发兵打我不成?再说,男女之间那点事,真扯破了全都是女人的责任,世人只会说皇贵妃水性杨花,红杏出墙,承恩伯只会捂着这种事,怎么可能追究?再说他就是追究,难道我就怕了他?”

钱荪一听就知道要坏,“大哥,你冷静啊,吴六这个小子说的都是混账话,你可千万别听他的。我听说皇贵妃身边就带着三千亲卫呢,真要拼起来,咱们打不赢啊,再有,您在甘州做土皇帝,兄弟们都跟你一起吃香喝辣,大家为你做什么都行,可是如果你真的动了皇贵妃,那可就等于造反了呀!这是诛九族的大罪!”

顾擎觉得钱荪是在危言耸听,他从小到大,横行无忌,从来都是别人怕他,他什么时候怕过别人?再说了,不过是睡个女人而已,怎么就和造反扯上边了?反正就算真出了事,女人也不敢往外声张,顶多自己上吊抹脖子,这种事他干的多了,早就心安理得了。

不过听钱荪这话,倒好像是他没没本事造反一样。

“你瞧不起我?”他斜睨着钱荪。

钱荪汗都下来了,“哪能啊?在我眼里,大哥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。”实际上他觉得顾擎是天底下最蠢的人,这是个从小到大都没栽过跟头蠢蛋,钱荪总觉得,这回怕是要完。要不他收拾东西赶紧跑路吧,可千万别被这蠢蛋牵连。

但跑了之后,上哪里去再去找个顾擎这么蠢的饭辙呢?

哎,算了,还是再拯救一把吧。

“大哥,我听说那皇贵妃长得不怎么样,而且她今年才十六,嫩着呢,不是你喜欢的那种,要不咱还是算了吧,万一她干巴巴的,让大哥你倒胃口,咱们何必呢?我听说东城那边有一家新娶了一个小媳妇......”

吴六打断钱荪,“得了吧,那小媳妇我早就替大哥看过了,长得是还行,就是一脸的斑,大哥要是真去见她,那才真是吐了呢。咱们还是说皇贵妃吧,听说京都城水土好,那里的美人也是一等一的,我觉得皇贵妃长的肯定差不了。”

“不管她长的差不差,我都要上手!我不能让蒋氏瞧不起,我倒要看看,等皇贵妃也被我收了,那蒋氏还拿什么跟我犟!”

顾擎露出了一丝狞笑。其实他长得不赖,人模狗样的,如果不说话,板着脸还挺像那么回事。可是他一开口,那股子天老二他老大的蠢劲儿就表露无遗。

于是钱荪就彻底明白了,他这是打算不撞南墙不回头了。

“那老大你想怎么勾搭皇贵妃?像以往一样带着弟兄们上门,直接打死男人,抢走女人吗?”是的,以往顾擎强夺人/妻的手段就是如此简单粗暴,可是甘州城却没人能奈何的了他。

但如果这次顾擎还想这么做,恐怕顾家就要彻底被连根铲除了。

谁知顾擎这次还长了点脑子,他道,“有三千亲卫呢,咱们直接上门抢肯定是不行。所以嘛,这次要用点非常手段了。”

钱荪和吴六都有点愣,一时间都不大明白他说的非常手段到底是什么意思,因为以前也从来没见顾擎用过啊。

不过他们也没好奇多久,因为顾擎很快就开始施展他的非常手段了——送情书!

噗——

齐月盈差点把口中的茶喷出来,她勉强忍住,然后好一通咳嗽。

洛修笑她,“这么激动啊?难不成从来没有人给娘娘送过情书?”

齐月盈放下手中的茶,连连摇头,以示清白,“从来没有。我十一岁就入宫了,谁敢给我送情书?脑袋不想要了吗?”

“哦,那娘娘想看这封情书吗?”这话问的,怎么听怎么有点危险。

齐月盈很有求生欲,她再次摇头,“不想,肯定很难看。甘州这地方有什么大文豪啊?此事全权交由洛掌印你处理就好。不过我只是好奇,到底是什么人脑子抽了,居然敢给皇贵妃送情书?”

洛修见她这么乖觉,不由得有些失望,他还想借机发作,‘惩罚’她一番呢。

于是他只得把顾擎和顾家的事从头到尾和齐月盈说了一遍。

齐月盈听的直乍舌,实在是她是个女孩家,没人敢在她面前说些混账八卦,所以她一开始还不太明白好人/妻是什么意思,洛修板着脸给她解释了几句,她才明白。

“那他为什么给我送情书?因为我是皇贵妃?我也算人/妻?”齐月盈如玉般的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尖,一脸的莫名其妙。

洛修点了点头,“大概算吧。”此人不管是为什么给齐月盈送情书,但没安好心肯定是真的。

“好大的狗胆!直接宰了吧。”齐月盈说完,还很狗腿的给洛掌印奉茶,“消消气,消消气,别跟这种蠢货计较。”

洛修夸张的叹息一声,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茶,很是遗憾的道,“娘娘这话说的,臣生什么气啊?臣又不是娘娘的什么人。”

“呦,你这是要名分呢?”齐月盈把茶盏放下,胆大包天的捏起了他的下巴,“嗯,姿色不错,说吧,你想要什么位分?”

“位分?娘娘身边很多位分吗?”洛修眯起眼,阴测测的逼近她。

齐月盈大力的点头,“当然!外面不是谣传我邀月宫美男三千吗?那其实是真的,我身边美人太多,我自己都记不清了。不过洛掌印就不同了,不说你这知情识趣的性情,单凭这张脸,朕觉得给你个嫔位就不亏!”

说完,还吧唧在他的唇角亲了一口。

洛修险些绷不住笑出来,但还是努力的扮出一张吃醋的‘嫔妃脸’,“陛下真是薄幸,前儿还说要封臣做皇夫呢,今儿怎么就变嫔位了?您这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?”

“朕日理万机,身边又那么多小妖精,哪里记得清谁是谁?”

洛修一把将她抱了起来,快走几步扔到了软/软的床/榻/上,“好啊,我今天就让你好好长长记性,保准你一辈子都忘不了我是谁.....”

顾擎这情书从正月送到了二月。眼看着都要春暖花开了,可他仍旧没有捂热皇贵妃娘娘那可坚如寒冰的心。

蒋氏没少拿这个事情嘲讽他,每当他想碰蒋氏,蒋氏就说他没用,吹牛,不是男人,在皇贵妃眼里连狗屎都算不上等等的。

顾擎每回都火冒三丈,然后对着蒋氏就是一顿拳打脚踢,两个人闹得是鸡飞狗跳,鸡犬不宁,蒋氏虽然瘸了一条腿,可是真的不要命起来,照样是差点把顾擎的耳朵咬掉。

顾擎耳朵上有伤,只能闷在家里,不敢出门。

弟兄们都劝他杀了蒋氏,可是他就是舍不得,要杀也要等他彻底征服了这个娘们,就这么让她死,那岂不是便宜她了?

于是,顾擎终于按耐不住,决定软的不行就来硬的。

他冲着吴六说道,“你之前找的那个给皇贵妃送信的人,靠得住吗?”

吴六拍着胸脯保证,“绝对靠的住。沈府的那个下人是我远房舅老爷,我给他塞了大把的钱,他才答应帮我的。他给我介绍的那个人,据说是东厂的,那人保证能把情书送到皇贵妃手里。”

其实他哪里知道,那人是把信送到了洛修手上,至于洛修怎么处理,那就不得而知了。

“那怎么这么久还没动静?”顾擎一脸的郁闷,那些情书还是他花了大价钱,专门请的甘州文采最好的秀才写的呢。秀才还当着他的面念过,什么野有蔓草,零露漙兮。有美一人,婉兮清扬。邂逅相遇,与子偕臧......

他虽然听不懂,但也觉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。没道理皇贵妃不喜欢啊。

可他不知道的是,这是一首史上著名的**/诗,大概意思就是说男女邂逅,无媒苟合,天为被,地为床,**不知天地为何物的那么个意思。

可想而知,洛修接连不断的收到这样的情书时,他的心情该有多么‘激**’了!

吴六给顾擎出主意,“皇贵妃兴许是不喜欢情书。她没准喜欢热闹呢,她从京都城来,没见识过我们甘州的热闹,大哥你不妨办一场盛宴,把甘州所有能请的人都请来,西域的歌妓舞技也叫来,到时候那么热闹,我就不信那皇贵妃不来。”

“你说的对!”顾擎决定再信吴六一次,若这次真能引来皇贵妃就罢了,若是引不来,那他少不得要扮一次悍匪,硬抢了!

......

沈府中,洛修正陪着齐月盈逛他们府中的院子。

今年天气暖的快,现在不过二月初,大丛大丛的迎春花便已经开了。

阳光明媚,万里无云,齐月盈的心情很是不错。

“天公真是作美啊,我前几天才给父亲写信,告诉他说甘州天气变暖了,估计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重新启程了呢。”

洛修牵着她的手,笑道,“的确,昨天派去探查路况的斥候已经回来了,他说大概再过半个月,祁连山的路就能化开了,到时候我们就上路。”

齐月盈点头。

洛修又道,“之前天气冷,再加上你又伤又病的,一直拘着你,也没让你出去玩儿,现在我们快走了,想不想去逛一逛甘州?”

“好啊!”她说完,还狡黠一笑,“我们偷偷去,不要惊动沈大人他们。带上暗卫,应该没关系的。”

洛修点头。的确没关系。因为他在甘州停留的这两个月,已经陆陆续续调集他明里暗里的人手,现在整个甘州城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下了。再加上齐月盈手中那三千亲卫,她就算是想在甘州横着走也没关系。

不过为了满足她猎奇好玩的心思,他还是没有告诉她。而是准备了两套西域人的衣服。

齐月盈那一套是天水碧色的窄袖短襦和纯白色的百褶纱裙,短襦配长裙,这样的搭配会显得腰身特别纤细,下身特别的修长,再配上一顶很有西域特色的曼波尔花帽,齐月盈觉得新鲜极了。

她把花帽上坠着的白色纱巾蒙在脸上,只露出一双晶莹璀璨的眼眸,顿时整个人的气质就变得神秘起来。

她对着镜子照了照,然后又在洛修跟前转了一圈,“好看吗?”

洛修点头,“好看!像是从月牙泉走来的神女。”

齐月盈得意的扬了扬眉,很不矜持的收下了他的夸奖。大概是和他在一起待久了,她觉得自己的脸皮也变的和他一样,越来越厚了。

相比起齐月盈,洛修的装扮就简单多了,就是一件简洁的白色长袍,这是西域男子普遍的装束。

他没有戴帽子,而是在头发上编了几个西域式样的花辫,然后再重新扎起来。他的眉眼本就深邃,带着几分异域风情,这发式一变换,更是直接将他的汉人气质压了下去,如果不说,谁又能看出这个俊美中透着几分野性的西域美男子会是个汉人呢?

两人上了马车,低调的从沈府的后门离开。

洛修直接带着她去了甘州最繁华的街道,这里汇集了各地来的客商,无论是波斯的地毯还是南蛮的香料,亦或者走私来的北狄的毛皮,全都应有尽有。

齐月盈挑了几样顺心意的买下,然后让人送回了沈府。她逛街的兴趣在逛而不在买,大概真是闷的太久了,所以不知不觉间,她竟拉着洛修逛了整整一个下午。

眼见天要黑了,洛修问她,“累了吗?”

齐月盈还处在放风的兴/奋中呢,怎么可能会累?

她摇了摇头,然后他又问,“不累也该饿了。”

“那我们现在回沈府吗?”

“不,我带你去吃大户!”

洛修说着,不由分说的拉着她上了马车。

等到了那里,齐月盈才知道他说的大户到底是谁。

原来竟是顾家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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